大脑喜欢模式

云对雨,雪对风,晚照对晴空。来鸿对去燕,宿鸟对鸣虫。

历经漫长的心智演化,又长期耳濡目染社会文化风俗,大脑已内置种种既定模式。人能快速识别模式,也能麻利提取模式。因而,必然对,写必是圆月花红必然似火。俗喻俗典、寻常模式用得多了,文章平淡无味。好作家不落俗套,他们能变着花样玩文字。

你一手拿着苹果,一手拿着_

另一手拿着的,是什么呢?

你一手拿着苹果,一手拿着梨子?
你一手拿着苹果,一手拿着小米?

张玮玮老师《米店》的歌词是这么写的:

你一手拿着苹果,一手拿着命运,在寻找你自己的香。

当初听到这句词,心被敲打了一下。一手……一手……,平行结构,很容易想到填入同一范畴的词语,比如同属水果的梨子、橘子、香蕉。拿在手里的物件,也很容易联想到实物,比如水果或手机。“一手拿着苹果”后,作者笔锋一转,写一手拿着命运,抽象的命运赋予了形状。拿着也似乎暗示命运虽虚无,仍有几分可把握。紧接着,寻找自己的香,苹果的香气与手中的命运,交织行进,缠绕指尖鼻翼。

时光机器

与友人夜话,不知不觉天明。一场不得不参加的无聊会议,1秒钟都嫌漫长。童年往事历历在目,如在昨日。酣眠中惊醒,昨日之事,竟恍如隔世。时间,从来不是线性匀速前行的,它可任人拉长、缩短、折叠、拼接。好作家善于操弄时间。

他喝完酒,便在旁人的笑声中,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。 —— 鲁迅 《孔乙己》

:叠加时间,孔乙己多次遭人嘲笑
慢慢:慢镜头,孔乙己不是立即消失,切入下一个镜头,而是慢慢淡出.


博尔赫斯

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
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
或曾经落下。下雨
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

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
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
一朵叫玫瑰的花
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。

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
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
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
架上的黑葡萄。潮湿的幕色
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
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。

同样是打破线性时间,在过去跟现在之间穿梭,阳老用了博尔赫斯的另一首《迷宫》,我倒更喜欢这首《雨》。好久不读诗,原来诗这么美。

酸凉的水钻,银脆的绢花

初执导筒的新手,容易把电影拍,人物心情、人生道理,一股脑儿从台词,甚至从画蛇添足的旁白里喷出来,生怕观众不明白。而好导演,从不多言,演员、道具、布景、摄影、配乐已说得足够多。最终看到什么,让沉浸在电影氛围里的观众自己决定。

好作家是好导演。好作家的笔,就是导筒,在纸页间流淌一幕幕悲欢喜乐,却从不点破。泡在文字迷宫里的读者,自以为抓住了作家埋下的线索,回头细看,作家可什么都没说啊。好作家营造氛围的能力,暗合了错误记忆的研究。在DRM范式中,被试记忆一系列词语(不少于4个),如

硬的、丝绸、枕头、绒毛、棉花、轻柔……

上述词列能诱使被试错误地回忆起事先并未出现过的柔软一词。